“车铣钳，吃遍天。”车铣钳，车工、铣工、钳工是也。这句话的意思是，掌握这三门技术就能闯荡江湖。当然，这是三十年前的老话了。那时候，知识分子还是臭老九。现实已经完全掉了个个。如今不乏这样的报导：高级技工远少于大学生，更没有多少学生愿意去学，几乎快断代了。有趣的是，写这些报导的人往往从“国家长远利益”的角度，大声呼吁人们改变观念，送孩子去读技校。每次读到这类文字我都嗤之以鼻：作者有子女吗？他会送他　　的孩子去技校而不是大学吗？

      现实生活中，人们在为自己、为孩子选择职业时，职业声望有决定性的影响。对它视而不见的议论，我们也可以视而不见。不同行业是否有高低贵贱？这在职业社会学里也有两种彼此冲突的观点。一种认为没有区别，社会是个大机器，任何一个零件都不能缺。如果大学里没有了清洁工，那些大学者们就要呆在垃圾堆里搞研究。另一派认为，不同职业间高低贵贱是天然形成的，即使两个行业提供了相同的收入，也存在着高低贵贱之别，这就是职业声望的区别。建国后曾经有一个时代，军人特别吃香。许多人家嫁姑娘都首选军人女婿。而现在，听听《说句心里话》这首歌你就会知道，军人的职业声望大不如从前了。在今天，计算机行业特别吃香，但它早晚有饱和的一天。

      这都是和社会时代背景有关的客观现实。人们选择读大学而不去做技工，正是受职业声望的引导。在街头开小店的个体户，年收入高于大学毕业生的比比皆是。但他们是愿意孩子接自己的班，还是送孩子读大学呢？我个人坚决承认职业声望的客观存在。不过我认为，除了文化传统、时代背景等方面的外在影响，不同职业所包含的技能体系本身，也存在着高低贵贱之别。包括技能的复杂程度、学习的难易程度等等，这是决定职业声望的重要因素。这种区别可以用“职业变换”的难易来衡量：如果从事甲职业的人很容易从事乙职业，从事乙职业的人很难从事甲职业，那么甲职业的职业声望就会高于乙职业，反之亦然。以我个人在农村生活的经验，一名知识分子如果全职去干农活，像“文革”中“五七干校”之类的特殊情况，只要身体没有问题，给他两三年时间，基本的农业技能都可以掌握，生产效率能够达到“专业农民”的平均水平。当年城市知青下乡，许多人后来可以背着装百十斤的麻袋一溜小跑。

         而让只有农业技能的成年农民变成科技工作者，基本上没有可能性。即使有极个别的人成才了，恐怕也要付出许多倍的时间才可能。同理，即使高级技工，他们所掌握的技术和大学生所受学术训练相比，仍然有高下之别。大学生可以被训练成技工，技工很难被训练成为学者。高校扩招以来，许多青年人往大学里挤，以至于毕业即失业，而社会奇缺高级技工却乏人从事。但中国是这样，发达国家难道不是这样吗？说它不是个问题并不现实，但它肯定不是靠“思想工作”就能解决的问题。三十年前的“上山下乡”便是一个逆职业声望而动的行为，它的失败告诉我们，还是不要与客观的社会规律顶牛为好。